茅巖河三章
更新時間:2018-03-19 11:11:41 來源:qugla.com 編輯:覃兒健 已被瀏覽
次
查看評論
茅巖河三章
覃兒健
題記:茅巖河是一條古老的河流,在神秘湘西的崇山峻嶺間,默默流淌了千百萬年。茅巖河是一條新生的河流。隨著張家界旅游的興起,茅巖河成了中國第一條漂流旅游熱線。那雄峙的峽谷,飛懸的瀑布,碧綠的河水,奔涌的浪頭,無不讓海內外游客愕然驚絕。
茅巖聽濤
茅巖河的濤聲我覺得是很特別的。
我從小至今,走茅巖河怕已不下百十次了。每次走茅巖河,滿耳朵裝的都是轟轟轟的濤聲。委實我對茅巖河濤聲的感受全然已超過了那兩岸壯麗雄奇的景色。及至我遠走他鄉(xiāng)流落于千里之外的城市,只要靜心地人坐,滿腦子便立即轟轟隆隆地波起濤鳴。
茅巖河的濤聲與大海的濤聲不一樣:大海浩淼無垠,煙波萬頃,巨浪排空,那濤聲轟轟隆隆,像是長嘯。
茅巖河的濤聲與山溪的濤聲不一樣:山溪潺潺而流,蜿蜒跌宕,浪花朵朵,那濤聲嘰嘰喳喳,像是嬉鬧。
茅巖河的濤聲也不同于一般河流的濤聲:一般河流河床如帶,河岸如疇,波推浪涌,那濤聲嘩嘩啦啦,像是歡唱。
茅巖河兩岸石壁雄峙,河道窄窄彎彎,茅巖河便在石壁夾縫中那窄窄彎彎的河道中左沖右突奔流闖蕩。于是水流顯得萬分激越,發(fā)出洶涌的咆哮聲,憤怒撞擊著巖石,通向斷崖,形成一道道勢如千鈞的險灘惡浪。
于是茅巖河的濤聲聽起來給人的感覺,像是吶喊!
——這是粗聽。然而細細品味茅巖河的濤聲,給人卻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那是一個難忘的夏季。我因仕途受挫心情不好,又加工作不順,弄得我非常煩悶。于是有知我者便邀我:“瞧你這般苦惱,何不去茅巖河聽濤觀月消遣一番?”我覺得對了胃口,便怡然應允。
傍晚時分,茅巖河喧囂了一天的漂流已經結束。我讓舵手駕一葉偏舟將我及二三知己送至茅巖河峽谷深處。我們在石壁下那石灘上支好帳篷。我靜靜地躺在銀色的河灘上等待夜幕降臨。
火毒的太陽收去最后一抹余輝,茅巖河兩岸石壁漸漸變得灰蒙而凝重。一輪朗月從石壁之巔冉冉升起,銀色的光輝灑在河里。河里流動的滿是碎銀。
沒有夜鳥啼鳴,山戀靜寂萬分,一切塵囂都聽不見了,滿世界滾動的就只剩下隆隆的濤聲。
伴著那濤聲隆隆地響喲,我浮躁的心情漸顯寧靜。隨著心情的漸漸寧靜,那濤聲便越顯得真切感人。
我靜靜地聽著那濤聲。
我覺出那濤聲像是一種撫慰:像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撫過我的頭,我的腳、我燥熱的肌膚、我不安的靈魂。
我覺出那濤聲像是訓誡:它用洪鐘般嗓音在訓我,在罵我。訓我的世俗,罵我的不爭。
忽然我又覺出那濤聲像是一種訴說:就那么不問斷不停頓地隆隆隆地說呀說。濤聲在訴說著什么呢?我不知道。是它的不屈、它的壓抑、它的憤懣?抑或是對世界的看法和人生的真諦?
漸漸地,我覺得我整個兒被濤聲溶解了。我仿佛覺得我不存在了。我仿佛覺得我就是濤聲,濤聲就是我。我和著濤聲在月光下在峽谷間輕飚,飄蕩呀……
月光漸漸隱去。
濤聲依舊。
翌日清晨,迎著火紅的朝陽我從峽谷間走出,我從濤聲中走出,我覺得我精神煥發(fā)。
這是一夜聽濤的造化。
茅巖寫壁
漂流茅巖河,始終定格在腦甲的是那兩道白生生的石壁。入茅巖,橡皮艇便進入兩道石壁夾縫里。爾后任你前翻后傾左沖右突,總免不了要受那石壁挾持。出茅巖,河道倏忽軒敞。石壁沒了漂流亦興味索然??梢娒r河漂流百般情趣全在茅巖石壁上。
茅巖石壁,高約百十米至數(shù)百米不等。刀削般陡壁。兩塊灰白壁界面及壁界面上一條條清晰沆暢的巖層節(jié)理,盡寫著茅巖的古老與滄桑。
茅巖白壁是山的剖畫。
早在5億7千萬年前的寒武紀古生代,茅巖即開始接受海相沉積。歷經石炭紀、三迭紀,又經強烈的燕山運動和喜瑪拉雅造山運動,而后又是億萬年風雨剝蝕及}也質變遷,茅巖河水億萬年日夜不停地沖刷洗滌,方造出如此偉岸昀絕代奇觀!
茅巖石壁是凝重的!
由于石壁的凝重,石壁間生出盤根錯節(jié)的稀疏灌木亦顯得閱歷匪淺,叫人浮想聯(lián)翩,觸景生情。還有那些散淡綻開在壁間的無名花,好像幾十萬年前就開在那里似的,容不得人施以半點輕浮。常見石壁間樹梢上掛著如女人內物之類的紅綠東西,那絕對是某次水患留下的漂浮物,可苦于對石壁敬重而絕無人敢去貿然動它一動。
茅巖石壁對峙高聳,一日內太陽很少時間能照得進去因而造就出峽谷中一派清涼陰冷氣氛。峽谷中沒見有猴子及飛虎等其他野生物出現(xiàn)。偶或能見著一只鳥兒孤零零立在水邊石頭上,一叫也不叫,黑黑的如一個道士,一副歷經滄桑高深怪異模樣,叫人容易聯(lián)想到是冰川時期留下的孑遺鳥種?;蛟S能見到幾只黑白羊兒,那是山外農家放養(yǎng)在茅巖峽谷中的。但因此處荒野環(huán)境與山外小橋流水人家村寨氣息絕無可聯(lián)系處,因叫人親切中又生出幾許隔世之感。
兩道石壁狠勁一擠,便將茅巖河擠得如雞腸般窄窄彎彎。茅巖河便在石壁夾縫中這窄窄彎彎的河床里左沖右突奔流闖蕩,泄下一道道急流,造出一道道險灘。河水與亂石撞擊,河水與河水撞擊,河水與石壁撞擊,發(fā)出震耳濤聲——那是河流的吶喊——那濤聲在石壁間攀援抬升來回闖蕩,總想沖出峽谷向山外奔馳,終因峽谷太窄太深,濤聲費盡力氣沖至峽谷三分之二處便轟然跌下。于是前面濤聲與后面濤聲交匯在一起,形成更大的轟鳴!于是峽谷里終日訇訇然如雷鳴般轟響!
漂流橡皮艇,便是在這樣的石壁間穿行,在這樣的河流上沖闖,在這樣的審美氛圍中游弋,那么我想,稍有思想的人漂流茅巖河的感受便絕不僅僅局限于因踏波沖浪而獲得的那一點點感官刺激了。
茅巖河里“打水仗”
我們坐著橡皮船兒自茅巖港啟航,過梭銀潭,在“玉珠落潭”處讓晶瑩的瀑布淋個清爽透濕,而后過樅蔸石屋,闖過“茅巖第一灘”,進入鴛鴦島景區(qū)一派泱泱平湖水面。
在瑩瑩水面上,已有一條橡皮船兒在輕蕩。船上并排坐著八個清一色女游客,皆著桔黃色救生衣。女游客如騎馬般坐在游船烏黑舷筒上。烏黑弦筒與白色肌膚形成對照,因而艙內是一排玉腿,艙外尚有一排玉腿蕩漾在碧綠的河水里。船兒悠悠地游,歌兒輕輕地唱。其船頭一女,肩一柄紅色太陽傘,一邊用玉腿悠然攪著河水,一邊銀鈴般悠然輕唱……那悠閑勁兒叫人看一眼便生愜意。
“哥,想交流一下感情嗎?”
當我們的橡皮船兒拉近那只游船時,肩太陽傘的姑娘滿臉含笑偏著頭嫣然問道。
聽得出,那是一船的“川妹子”。
“想!”我們船上是清一色的男子,正愁這絕妙的風景里似乎缺點什么。一聽有感情可交流,而且竟是一船可人的嬌美玉人,大家從頭到腳一下便來了精神。
待我們的“鴨公”嗓音還未落定,肩傘的玉手輕揚,一捧珍珠般的河水便淋了我一臉。相伴的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跟著,“川妹子”用早已備好的水槍、剪掉了小頭的礦泉水瓶、能夠盛水的塑料袋、隨身攜帶的化妝盒以及手中的槳片等,將河水劈頭蓋臉向我們潑來。隨之而起的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我們迅即醒悟,所謂“交流感情”原是這等把戲,于是一個個撲向船邊,笑著叫著拼命向對方澆水。
茅巖河的水清澈碧綠,一塵不染,加之時值盛夏,那水澆在身上,濕了肌膚,潤了心肺,實實在在是一種絕妙的享受。
一時間,你給我澆,我給你澆,兩船很快攪和在一堆。少時,一條機動橡皮游船“突突突”駛了來。一黑臉漢子著汗衫短褲立在船頭,操一口純正山東口音大聲戲叫道:“呔,俺黑旋風李逵是也!專懲欺負婦女兒童之徒!”說著,不由分說果斷加盟“川妹子”陣營,向我方發(fā)起凌厲進攻。三條船很快打成一團,一時水花四濺,霧雨朦朧,浪花飛舞。我方腹背受敵,前有“川妹子”,后有“黑旋風”。我等奮力還擊,左沖右突。人稱“羅大將軍”的作協(xié)主席羅長江,年近不惑,頑心卻盛,喊得最兇,打得也最猛,只是不得要領,事倍功半。由于招風惹眼,累遭重擊,弄得如同落湯雞般狼狽不堪。
正打得難解難分時,“羅大將軍”突發(fā)奇想欲抓那肩太陽傘的“川妹子”作“俘虜”。不料剛一立身,船兒幾搖,“羅大將軍”一腳踩虛,“卟咚”一下掉進河里。
三船人見狀,不約而同地停了手中動作,一個個瞅著“羅大將軍”在水中滑稽模樣,差點笑破了肚皮。
“羅大將軍”順著舵手遞過的槳片被拉上橡皮船,褲襠里“嘩嘩”直淌水,眾人見狀,又是一陣朗笑。
“哥,投降啵?”肩傘的“川妹子”抹一把臉上水珠,偏著頭嫣然問道。
“羅大將軍”遂脫下身上白汗衫高高舉起:
“投降……投降。”河面歸于平靜,三船游人帶著滿心愜意和歡歌笑語,繼續(xù)悠悠前行。
“下次再交流感情。”“川妹子”揮揮手道。
“下次再交流。”滿船的“鴨公”聲。
驀然,后面又起了叫笑聲,大家猛回頭,“嚯,后面的兩條船又打上了”。“羅大將軍”意欲未盡,雙手擂在舷筒上,鼓動大家道:
“喂,哥們,下次來茅巖河漂流,咱每人帶一只水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