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

老兵謠

更新時間:2018-03-19 12:28:40 來源:qugla.com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 查看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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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的日子,我來到永定區(qū)新橋鎮(zhèn)丁家莊居委會。這里住著一位志愿軍老戰(zhàn)士丁裕超。丁裕超的老伴早去世了,兒女們都住在城里,他卻堅持一個人住在鄉(xiāng)下。雖然快80歲的人了,可洗衣做飯,自己卻能料理,房前屋后,盡是坡坎和山林,他依然如履平地。他耳聰目明,思路清晰,記憶超常,知道記者要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軍歌。

黎明前的黑暗
丁裕超出生前,父親丁建銀就離開家當了紅軍,在營部當軍需長。1934年,部隊在永順塔臥吃了敗仗,被打散,父親只好輾轉回家。因為怕白子抓捕,能做木匠的父親只好隱姓埋名地吃百家飯,有時偷偷地回來一趟??谷諊埠献鲿r期,父親被抓,后經地方上開明紳士的聯(lián)名保釋,父親有了人身自由,他積極投身抗日救亡活動,擔任教字埡抗日支前聯(lián)運站站長。
丁裕超和三個妹妹全靠母親照料。母親還送他上學讀書。讀四年級時,丁裕超參加了抗日童子軍宣傳隊,拿著木頭做的紅纓槍,白天站崗放哨,夜里去學堂讀書。雖然日子很苦,但丁裕超過得很快樂。
丁裕超講到這里,開始唱當年童子軍唱的歌。他一句不少地唱完所有他唱過的童子軍歌。問他記憶力怎么這么好。他說,年紀大了,一個人尋快活,他每天都唱歌,唱童子軍的歌,唱抗美援朝的歌。他說他就愛唱歌。
1944年母親去世了,讀到五年級的他只好輟學,為了養(yǎng)活自己和三個妹妹,他每天上山挖蕨打葛,或給人做賣工。想到童年遭受的餓肚子的苦,丁裕超忍不住哭起來。到了1949年,國民黨軍敗退西南,丁裕超刻骨銘心地體會到什么是黎明前的黑暗。一天,回家沒幾天的父親被惡霸地主抓走,年僅15歲的丁裕超偷了一個他叫做舅叔的人的槍,打算追上去與他們干,可是舅叔發(fā)覺后奪走了槍,最終他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槍殺在一個山坳里。還有一件事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天他挑了一擔柴進城,遇到住在十字街的楊婆婆要買柴,楊婆婆因剛添上孫子,心里高興,他又錦上添花地說了句“恭喜您一養(yǎng)成人”,楊婆婆更高興了,給他煮了四個雞蛋吃,然后問他一擔柴要多少錢,他報了個比平時高兩倍的價五千萬,楊婆婆給了他五千四百萬。他興沖沖地去買米,米行老板看他可憐,多給他稱了半斤,一共四斤半。他心里不樂意,讓老板把楊婆婆給的紙錢稱一稱,結果稱出了五斤。錢比米還重半斤。丁裕超說,國民黨腐敗,沒能力執(zhí)政,活該被共產黨趕到臺灣去。

將革命進行到底
丁裕超清楚地記得,1950年元月5日,他16歲零6天,地方上組織選舉。他當過童子軍,希望自己選個兒童團團長當當,結果他被選成了農會主席。一切權力歸農會,農會主席是個很大的官。他不敢干。組織上鼓勵他,讓他邊干邊學,還給他配了一支短槍和24發(fā)子彈。丁裕超風風火火地奔走在田間地頭和各農戶之間,打土豪、分田地,組織大家搞好生產,從此真正當家作主了。
幾個月后,丁裕超被送到永順塔臥干訓班學習。在那里,他第一次看到“努力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橫幅標語,便問教員那是什么意思。得到耐心解釋,他聽得有些懂了。開憶苦大會時,丁裕超帶頭上臺,訴得聲淚俱下,他發(fā)誓,是毛主席和共產黨讓他一家過上了好日子,他要一輩子干革命,將革命進行到底。那樣的誓言,發(fā)自肺腑,沒有絲毫虛情假意,并影響了他一生。
學員們來到永順大山里,配合地方搞剿匪建政工作。當時國民黨暗中組織的反共勢力到處報復和槍殺農會干部及其同情者,妄圖隨時顛覆新生的人民政權。丁裕超和五、六位學員住在一個學堂的木樓上,一天夜里他到木樓后面拉屎,發(fā)覺后面山坡上來了一股土匪。土匪一般都成群結隊行動,不敢落單,丁裕超暗中觀察,估計對方有五、六十人槍。他馬上回到木樓,叫醒其他學員,將人員兩個分成一組,然后走出木樓,對著山上伺機而動的土匪開了一槍,虛張聲勢地喊到:“一班向左,二班向右,三班跟我來?!逼渌麑W員也都跟著開槍。他們一個班級共30多位的學員,晚上都五、六個一處分散住在附近幾個山頭村莊,聽到槍聲,大家馬上起床,一邊奔跑一邊朝這邊開槍。結果土匪以為被工作隊和解放軍反包圍了,便作鳥獸散。由于丁裕超及時發(fā)現(xiàn)土匪動向,又沉著冷靜地指揮了這次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反包圍戰(zhàn),他受到了表彰,并立下了一等功。

鴨綠江邊唱軍歌
1951年5月,抗美援朝已打了半年多,國內保家衛(wèi)國的支前活動如火如荼,丁裕超報名參軍了。經過幾個月整訓,他們一身戎裝,從大庸出發(fā),至常德登船,過庭湖,在岳陽坐火車到武漢。在武漢,部隊要求換軍裝,身上的這身軍裝剛穿一個星期,那是有生以來穿的最好的衣裝,丁裕超怎么也舍不得換掉。連長對他說,新軍裝比身上穿的那套要多八兩棉花,朝鮮氣候寒冷,換軍裝一是御寒所需,二是軍容軍紀必需,令行禁止,不換不行。
他們坐火車一路輾轉北上,來到鴨綠江邊的安東市時,時間已是10月20日以后了。過江前,一切都進入臨戰(zhàn)狀態(tài),開始有飛機協(xié)同部隊行軍。部隊以連為單位做飯吃,飯剛做好,突然就來了敵機騷擾,丟下好多顆炸彈,接著警報聲響起,多門高射炮向敵機發(fā)射,整個安東市天搖地動,房屋玻璃都震碎了,隨后70多架探照燈打開,照得天地如同白晝,連地上掉顆針都看得見。
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一些戰(zhàn)士不知是害怕,還是心里難受,忍不住哭了起來,戰(zhàn)士們共有的表現(xiàn),就是做好的飯都不愿吃了。為此,部隊召開連排長會議,要求想辦法讓戰(zhàn)士們吃飯。丁裕超是代理排長,會后,他帶頭吃飯,吃過飯后又組織大家唱《中國人民志愿軍戰(zhàn)歌》:“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為祖國/就是保家鄉(xiāng)/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進/保和平為祖國就是保家鄉(xiāng)/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進/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歌聲越唱越有氣勢,唱得天地似乎都震動起來。戰(zhàn)士們心里蓄滿了對美帝國主義的仇恨。
第三天,部隊才接到過江命令?;疖囬_到新義州停了,部隊改為徒步行軍。天氣寒冷,地上都凍住了,行軍速度很慢。沿途不時有敵轟炸機掃射。第一天來了三架,部隊早有防備,敵機一來,全部臥倒,部隊沒有傷亡。第二天行軍,敵機又來了,戰(zhàn)士們恨透了,有人竟然架起機槍對著天空打起來,我方的高射炮打下了一架敵機,戰(zhàn)士們解了心頭之恨,一片歡呼。部隊要求沿小路和叢林隱蔽行軍,有一個連不聽勸告,執(zhí)意要走大路,結果敵機一來,全連戰(zhàn)士全部犧牲,無一人幸免。

收復大、小和島
行軍至目的地牛王坡,遇到在那里作戰(zhàn)的部隊打了一個大勝仗,共殲滅敵30多輛坦克,20多輛裝甲車,20多輛汽車。戰(zhàn)士們受到極大鼓舞,恨不得馬上投入戰(zhàn)斗。丁裕超等七個新戰(zhàn)士被整編到一個無坐力炮兵連。全連共227人,是個專打坦克的炮連。
丁裕超驕傲地說,他們的連長叫王利和,是解放戰(zhàn)爭時打出來著名戰(zhàn)斗英雄,曾在蘇聯(lián)炮兵學校學習過,營長葛振林在全軍更是無人不知,他是狼牙山五壯士幸存者之一。丁裕超在赴朝鮮前的整訓期間,是優(yōu)中選優(yōu)的戰(zhàn)士,系統(tǒng)地學習過怎么使用高射炮、火箭筒、反坦克手雷、沖鋒槍、自動步槍、手榴彈等軍事技術。
丁裕超所在的部隊第50軍是第一批赴朝作戰(zhàn)的部隊之一,在朝鮮第一、二、三次戰(zhàn)役中都取得過不凡的戰(zhàn)績。1951年3月,全軍曾回國休整,7月再次入朝參戰(zhàn),擔負朝鮮西海岸防御任務。1951年下半年,為保證后方安全,并配合正在進行的關于“島嶼部隊撤退問題”的停戰(zhàn)談判,志愿軍總部命令第50軍收復大和島、小和島。大、小和島是美軍和南朝鮮軍深入朝鮮西北部的重要前哨陣地,該島及其附近的椴島、炭島等島嶼,駐有南朝鮮軍和美軍情報機關人員一千多人,部署有雷達、對空情報臺和竊聽設施,專門搜集朝、中兩國的軍事情報。
1951年11月30日,我50軍的兩個攻擊營,在我航空兵及丁裕超所在的炮兵部隊火力掩護下,由登串港口起航,發(fā)起攻擊。當我攻島船隊進至距大和島約1500米處,我炮兵對大、小和島守敵及其防御工事進行了猛烈的炮火轟擊。戰(zhàn)斗打響后不到兩個小時,就收復了大、小和島,隨后又經過三天的反復清剿,將隱藏在島上的敵人全部肅清。丁裕超沒過足打仗的癮,似乎沒怎么出力戰(zhàn)斗就結束了。

駐守西海岸
1953年初,志愿軍總部意識到,美軍將有可能采取類似戰(zhàn)爭初期的“仁川登陸”行動,進而截斷朝鮮北部的鐵路、公路交通線,對“三八線”我軍形成合圍態(tài)勢。第50軍受命駐守在朝鮮西海岸的清川江地段,組織抗敵登陸作戰(zhàn)。
丁裕超記得,5月3日,連指導員和連長去團部開會,已是連司務長的他代替連長來到前沿陣地,檢查備戰(zhàn)情況。待他剛走進戰(zhàn)壕,一串類似口哨的尖利聲音突然響起,隨后就有10多架敵機飛臨海岸上空轟炸。我方高射炮發(fā)起攻擊,打下來三架敵機,其余敵機逃逸而去。過后,戰(zhàn)士們看到附近一所學校和一些民房被炸為廢墟,心里非常難過。連長告訴大家,敵人只會空中丟炸彈,要想從這里登陸,比登天還難,青川江兩岸,早有嚴密火力布暑,單單陣地下面的一片海灘上,就有朝鮮人民軍埋下的四千多顆地雷。
5月4日,敵300多架轟炸機開始對青川江兩岸進行瘋狂轟炸,我空軍部隊出動力量在空中阻擊,高射部隊也同時發(fā)起攻擊,青川江兩岸頓時炮火連天、遮天蔽日。敵兵艦在青川江面終于露頭了。部隊首長要求,沒有命令不準開炮,等敵艦隊大部進來了再打。然而,由于江對岸朝鮮人民軍的一個女炮兵師缺乏作戰(zhàn)經驗,當敵兵艦只開進四艘時就開炮了,結果一艘沒打著,敵兵艦聞風而逃。過后戰(zhàn)士們得知,那天一共來了12艘敵兵艦,而且敵總指揮官就待在第七只兵艦上,如果人民軍女炮兵師也像志愿軍一樣沉著冷靜,敵多數兵艦就少有生還的可能。志愿軍一炮沒放,敵人的登陸計劃就破產了,戰(zhàn)士個個都窩了一肚子氣。
也有比較驚險的經歷。1953年的7月19日,丁裕超帶著一個班的戰(zhàn)士,坐著機動船,帶著一門小炮和輕機槍,去一百多海里外仍被敵占領的云霧島進行偵察活動。中途,天氣陡變,大雨傾盆,狂風大作,排排巨浪打來,兵船拋上拋下,起幅有10多米高。丁裕超與戰(zhàn)士們拼死與狂風海浪搏斗,好不容易才靠上離云霧島僅一千米的一個小島礁上,連接拋下兩個錨,鋼繩都掙斷了,幸好最后一個錨拋下,小船穩(wěn)住了。等海潮退去,兵船卻被擱淺在沙灘上,進退不能,屋漏偏遭連夜雨,發(fā)報機又壞掉了,無法與部隊聯(lián)系上。丁裕超心急如焚,只好讓戰(zhàn)士們對兵船進行偽裝,然后等待機會靠近云霧島。整整等了一天,機會突然降臨,一是海潮漲起來,二是發(fā)報機修好了,三是護航飛機發(fā)現(xiàn)了他們。他們正準備靠近云霧島時,卻接到撤回的命令。
這次不成功的行動,丁裕超過后想起來就后怕,他們擱淺時,隨時有可能被云霧島上駐扎著敵軍發(fā)現(xiàn),也隨時有可能被消滅。
7月27日,朝戰(zhàn)敵我雙方終于簽定停戰(zhàn)協(xié)定,取消一切軍事行動。
此后,第50軍一直作為守備部隊駐守在朝鮮西海岸,直到1955年回國。
回國的列車在安東市??繒r,從列車到大街上的一段路程,他們的腳沒法著地,歡迎的群眾將他們一個個抬到大街上。丁裕超真正體驗到,志愿軍戰(zhàn)士在祖國人民的心中有著多重的分量。

老兵心中的豐碑
丁裕超1958年退役。以后的經歷簡而言之,他當過人民公社的干部,當過中學校長,最后當農民,擔任過村支書。
丁裕超有些遺憾的是,在炮火連天的朝鮮,他似乎沒有過那種沖鋒陷陣、出生入死體驗,甚至,連一次負傷的經歷都沒有。
丁裕超講述時,常常要停下來,一句不漏一詞不錯的給我唱軍歌。一首又一首。我沒打斷他,而是沉靜感受一個老兵的情懷。我在想,丁裕超在朝鮮僅四年時間,在他近80歲的人生中,只是二十分之一部分。這在平常人,只是當作歷史的沉跡不屑一顧,而在一個老兵心中,卻是一座豐碑。似乎,他所有的榮耀和一生都寫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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